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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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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

說到最後, 兩人皆是失了言語,只管緊緊挨在一起,體會這久違的親昵。

到最後還是奶娘抱了孩子過來, 小安安睡醒一直在哭,奶娘和陸奶奶都哄不住, 這才給姜婉寧送來。

陸尚親自過去開了門,他擡頭瞧著裹在繈褓中的小嬰兒, 只消一眼,心中便驀然升騰起一陣親近。

他擡了擡手,有心抱一抱頭一回見面的小女兒, 偏生因為沒有經驗, 又不敢真的接手, 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奶娘身邊, 越看越是歡喜。

奶娘把孩子交給姜婉寧後, 便很有眼色地從房裏退了出去。

陸尚這回便是黏在了姜婉寧身邊, 看她熟練地把孩子攬在懷中, 盤腿輕輕晃著,不過輕聲哄了幾句,小安安的哭聲就細了下來。

姜婉寧擡眼:“夫君可要抱一抱?”

陸尚瞪大了眼睛:“可以嗎?”

“怎麽不可以。”姜婉寧莞爾, 小心把女兒放進陸尚懷裏, 瞧他僵硬得一動不敢動, 更是覺得好笑。

她幫陸尚調整好了姿勢,又碰了碰女兒的臉蛋,不過轉身的功夫,就發現小姑娘睜開了烏溜溜的眼睛, 正好奇地在爹娘身上略過。

這個年紀的小嬰兒還是看不清東西的,但陸尚還是驚喜吵嚷道:“阿寧你看!安安她看我了, 安安是不是在沖我笑!”

姜婉寧敷衍點頭:“是是是,夫君可抱好她,我去換身衣裳。”

“哎——”陸尚心中一慌,“我怕抱不好她,要不然……”

“沒事的。”姜婉寧笑道,“沒關系的,安安很乖,不會亂動的,夫君你就在床邊坐著就好,我很快就回來。”

“等我換好衣裳咱們就出去,爹娘和奶奶他們應是等了許久了,還有離得近的親朋好友,估摸著也聞訊趕來了。”

她說完,再不給陸尚拒絕的機會,閃身去了後面換新衣。

陸尚還是渾身發僵,眼睛死死盯在女兒身上,不敢有分毫走神。

而正如姜婉寧所說,小安安很乖,之前在母親肚子裏的時候就少有鬧騰,出生後除了偶爾哭得厲害點,也不似其他孩子那般日夜熬人。

連奶娘都說小小姐是個疼人的,她照顧了這麽多家,還是頭一回碰見這般乖巧的,尤其是到了夜裏,只要按時餵奶,輕易不會哭鬧。

小安安被陸尚抱著,也沒說碰上生人哭鬧什麽的,只在最初時好奇地咿咿呀呀了兩聲,緊跟著就自顧自砸麽起小嘴來,不時動一動腦袋,嬌嫩的小臉蛋正好蹭在陸尚胸口,更叫陸尚心頭一陣暖帖。

慢慢的,陸尚雙手也不似之前那般僵直了,一手環在繈褓後面,另一只手慢慢地抽了出來,小心碰在了小安安的手上。

大掌輕輕包裹著小手,陸尚的一顆心都要化開了。

不知何時,姜婉寧已換了一身素色襦裙,靜靜地站在旁邊,看他們父女倆相處得正好,面上不覺綻開一抹微笑。

直到小安安不安地咿呀起來,姜婉寧才過去把孩子接了過來。

陸尚的眼睛還是黏在孩子身上,問一句:“安安可起了大名?”

“還沒呢,這不等著你回來取。”姜婉寧說到,又把小安安頭上的繈褓往下拉了拉,瞧著屋外沒什麽風,這才抱著孩子走出去。

不足三個月的小孩子不算重,但畢竟也有十多斤了,久抱雙臂難免酸澀。

陸尚很快想到了這個問題,護在姜婉寧身側,張口提道:“你若是抱她太累,那就叫奶娘和其他丫鬟們常在身邊跟著,也好及時接手。”

“不過等過了最近這三五天,我把手下的事都清楚清楚,就一直跟在你旁邊了,往後我幫著你,阿寧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。”

姜婉寧雖不知這話能落實到幾分,可畢竟聽著喜歡,低聲應了一句。

早在他們夫妻出門的時候,就有守在門口的丫鬟去報信兒了,待他們走到堂廳,家裏三口人全等在了堂廳裏。

在看見陸尚後,陸奶奶第一個迎了上來,握住他的手臂,原本想說一句“都累瘦了”的,可老太太左看看右看看,實在無法昧良心,半天才吐出一句:“尚兒這幾月倒是沒怎麽瘦……”

其餘人失笑,姜母也接了一句:“沒瘦才好,這說明陸尚在京城沒受罪!”

都是一家人,也沒那麽多虛禮,在門口稍微寒暄了兩句,就一齊進到堂廳裏面去,陸奶奶和姜母湊在姜婉寧身邊,也順便幫她看兩眼孩子。

而陸尚就被擠到了一旁去,只好跟姜父坐在一側。

陸尚被點了狀元的喜事已傳回來兩個月了,但這等意外之喜,便是隔得時間再久,提起來也是叫人激動的。

看大家實在好奇,陸尚只好再把這幾月的見聞重新講一遍。

待說到瓊林宴上的轉機時,姜母和陸奶奶的反應比姜婉寧都大,陸奶奶更是拍著胸脯,後怕道:“這當官還是好危險哦……”

姜父也是一臉凝重,琢磨起陸尚說的那兩種商行改革來,心裏癢癢,趕緊追問道:“你說的那什麽商行國有制,能仔細說一說嗎?”

陸尚笑道:“爹要是感興趣,等轉天我跟您詳細講,正好過些日子我就要琢磨開辦了,您也能給我提提意見。”

“不過比起朝廷的商行,還有一件關於咱家的事,也不知您和娘聽了會不會歡喜。”

他對姜婉寧示意,由姜婉寧說出朝廷的赦令來。

隨著姜婉寧話落,堂廳內陷入長久的沈寂來。

過了不知多久,卻聽姜父啞聲問:“你們說的……當真?”

陸尚道:“千真萬確,早在我離京時,京城裏就有關於姜家赦罪的傳聞了,就是皇帝擬旨派送需要時間,我趕路又趕得急,這才沒能一同帶回來。”

“我估摸著再有十來天半個月,赦罪書就要送到了。”

曾幾何時,姜父對新帝多有怨懟,尤其是一雙兒女接連受了難,先是兒子受官兵刁難壞了雙腿,又是女兒被迫賣給偏僻山村裏的病秧子做沖喜妻。

這一樁樁一件件,若非尚有老妻在,姜父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地上。

但後來隨著時間流逝,他又開始懊惱自己當初不夠謹慎,就是因為秦王給他送了幾冊名貴古籍,又參加了兩回秦王設的宴,便被人歸到了秦王陣列。

後來先帝駕崩,皇子爭位,秦王在京中的那點根基,根本打不過身負戰功的六皇子,秦王又鋌而走險,使計險些害了當時的六皇子妃,也算與六皇子結下了梁子,伴隨六皇子登基,也就是昭和帝即位,秦王一黨自是成了第一個被清算的對象,姜家亦在其列。

在北地時,姜父幾次咒罵新帝手段強硬,早晚要遭反噬的,罵過新帝,他又怨惱自己行事不夠妥帖。

就為了那幾冊破書,硬是坑害了一家人,也就是兒女都尋了歸處,不然但凡有一人不好,他也是要後悔一輩子的。

數十年過去,被他咒罵要遭反噬的昭和帝不光沒有受到群臣反對,反是以強硬手段推行了一系列新政。

就說為許多朝臣所反對的科舉改制,在姜父看來,卻是挑不出一點錯處來,尤其是當自家人受了新制的好處,他對昭和帝的那些夙怨,也一點點地變淡了,此時再問姜家赦罪,他竟是心情覆雜,許久說不出話來。

姜婉寧想說點什麽緩和一番氣氛的,轉頭卻發現姜母已是淚流滿面。

她不禁輕聲問詢:“母親可是想到什麽傷心事了?”

姜母用帕子點了點面上的淚痕,可一眨眼,面上又是一片濕濡,她聲音沙啞:“我是想到你大哥……知聿他在西北大營,只因罪籍久久無法升銜。”

“如今姜家故罪得以赦免,你大哥要是知道他也能論功行賞了,還不知會有多高興……當年他便是想做大將軍的呀!”

提起兄長,姜婉寧也不免沈默。

後來還是陸尚說道:“我知這事來得太突然,想必爹娘還沒有反應過來,不如您二老回去後也再想想,看看是覆官回京,還是致仕留在松溪郡。”

“無論您二位如何選擇,我和阿寧都尊重你們的選擇。”

“另外我也與阿寧說過了,後面幾年我基本都會在松溪郡活動,在朝廷的海商做出一番成績之前,多半是不會入朝的。”

“而海商沒有那麽多限制,無論是留在松溪郡,還是去京城,我都可以,阿寧去哪我就去哪,主要也是看你們的意思。”

陸尚剛說完,陸奶奶突然舉手:“我、我是安安去哪兒我就去哪,我都聽你們的。”

陸尚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,直到把陸奶奶的話琢磨了兩遍,頓是驚訝:“奶奶您之前不都是我去哪兒您就去哪兒的嗎?這有了安安,我在哪兒就不重要了唄?”

陸奶奶訕訕:“話也不能這麽說,反正曾孫在哪,你肯定也在的。”

陸尚一臉苦相:“奶奶別說了,我都明白了,往後在這個家裏,我就沒什麽地位了,安安才是最受寵的。”

眾人哄笑,先前的沈悶氣氛也被打散許多。

幾人坐在一起又說了會兒話,外頭的天色也就暗了下來。

陸尚奔波一個多月,路上少有吃好的時候,難得吃上一頓熱飯,吃得比平日都要多一倍,尤其是姜婉寧親手炒的那道嫩芹,幾乎全進了他的肚子裏。

夜裏安安是在主臥睡的,前半夜由姜婉寧餵奶,後半夜會有奶媽提前準備好羊奶,到了時間來敲門。

往日陸尚沒有回來,安安就睡在床鋪裏側。

今天他才回來半日,府上的下人就準備好了給孩子的小床,圍欄築得高高的,又用棉布給圍好,完全不用擔心夜裏孩子掉下來。

小床就擺在姜婉寧的床頭,一伸手就能碰到。

陸尚雖想把女兒放在他和姜婉寧中間,但又想抱著姜婉寧,只好忍痛割棄了女兒,等解了跟妻子的相思,再想什麽跟女兒親近吧。

後面兩日,家裏拜訪的客人漸漸增多。

其中多是與陸尚有往來的生意夥伴,這回是聽說了他高中狀元,欲提早與他加深情誼的。

除了來找陸尚道喜的,再就是私塾的幾戶人家,他們過了殿試,或是直接授了官,或是已經遞了替補的折子,但不管是哪種,好歹是中了進士,也算躍身士族了。

馮家和龐家是同一天過來的,兩家人前後只差了不到半個時辰,可巧趕上姜婉寧從私塾回來。

馮賀可是真真切切領了調令的,只待過了這幾月的探親假,就要立刻趕赴任地,等五年後過了吏部的考核,若是做得好了,還能繼續往上升。

馮家雖不打算與他同赴任地,但往後馮家二老走出去,也能說自己是縣令的爹娘了,也算徹底改換了門庭,從此離了商籍。

這回不管姜婉寧怎麽說怎麽拒絕,他們都一定要獻上重禮,除去那些擺在明面上的金銀,更重要的還有各處的房契地契,以及幾條交於陸氏物流的商線,若是以金銀計算,這些加起來足有數十萬兩,堪稱小半個馮家了。

龐亮家裏則是土生土長的農戶,便是這兩年龐亮連過院試鄉試,龐家人的生活也沒有太多改變,龐大爺還是架著他那輛牛車,往返於塘鎮與底下的各縣,興致來了喝兩口小酒,再跟鄉親們誇讚一番姜夫子的厲害之處,吹噓一番他那爭氣的好孫孫。

至於龐亮的爹娘,因著龐亮近幾年不怎麽回家,也是失了對他的管教。

但哪怕沒有爹娘的管教,也不妨礙龐亮一路高中,如今的性子也不似之前那般膽怯懦弱,雖總被私塾裏的同窗打趣小古板,可他也漸漸敢自己做決定,並未決定負責了。

這回龐家來給姜婉寧道謝,龐亮的表哥林中旺也在。

林中旺如今是徹底在陸氏物流站穩了腳跟,只待再熬上三五年資歷,就能徹底升上去大管事,往後就是跟陸啟同樣的地位了。

便是現在,他每月的工錢也不是一個小數,林家生活大有改善,這不一聽龐家要來謝師,他們也趕緊跟了上來,提著兩手的謝禮,這都是為了感謝姜婉寧當日教導的。

堂廳裏尚有陸尚的客人在,姜婉寧便把這三家人全請去了後院。

她深知便是拒絕了他們的謝禮,最終也沒法真的全部退回去,索性也不推辭了,只叫人先把東西拿去後面,等晚些時候她合計好了,再想想如何還回去。

眼見姜婉寧收了謝禮,幾家人面上浮現了幾分輕松。

龐大爺最先感慨:“這一轉眼竟是十來年過去了,想當年我只想著叫乖孫考個秀才,日後好去當個夫子,也算光耀門楣了,哪成想他還真跟姜夫子說的一般,中了舉人,中了進士,這可是咱們老百姓做夢都不敢夢的啊!也虧得當初我沒有因為姜夫子是女子就看輕了您,要不然這是要錯過多大的機緣。”

姜婉寧笑了笑:“您那年知道了實情,還願意信我,我自然也不能叫您失望了。”

“唉——”龐大爺抹了一把臉,實在不知該說什麽好。

他只能又道了幾聲謝,覆推了推龐亮:“乖孫你可記好了,是誰悉心教養了你十年,姜夫子於你雖非親生爹娘,對你的恩情卻遠勝爹娘了!往後你要是做了對不起姜夫子的事,咱們老龐家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,你也別當咱們龐家人了!”

龐亮並無被教訓的不悅,垂首恭敬道:“是,爺爺放心,我定將老師的恩情銘記於心。”

在龐家之後,林中旺的娘親也說了差不多的話,且不論她是真心還是假意,好歹態度是擺出來了。

而林中旺又在陸氏物流做工,倘若他哪日真做了對不起姜婉寧的事,屆時不用林家做什麽,只怕陸尚就先替夫人報了仇。

馮家二老跟陸家往來頗多,在姜婉寧懷孕的最後幾個月,馮夫人也常來家中看望,難免會說幾句體己話,自然也就包括了他們馮家對馮賀寄予的重望,以及對姜婉寧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謝。

這回他們兩人也沒有多言,馮夫人代馮家說:“往後只要是姜夫子用得到的,我們馮家但凡說一個不字,那就是忘恩負義不是人!”

姜婉寧哭笑不得,連說“言重言重”,又親自給幾家人倒了茶水。

她說:“為人師者,教書育人本就是本職的,再說咱們這幾家,也算跟我時間最長的了,龐亮是我唯一的學生,我待他多好都是應當,馮少東家予我信任,我也當投桃報李,不負所望才是。”

“便是中旺,你們就當是我藏的一點私心,全是為了給夫君培養得力的管事。”

話雖如此,幾家得益都是實打實的。

在這個時代,師恩是能比肩生養之恩存在的,正所謂尊師重道,無論他們是為官還是行商,只要不是那等薄情的,便要記姜婉寧一輩子。

考慮到龐家趕回塘鎮還要好幾個時辰,天色又晚,姜婉寧就留他們在府上吃了飯。

飯後則是給他們尋了客棧,在府城休息一晚,待到來日再回家。

恩科結束,加之陸尚高中,陸府的客人實是絡繹不絕,還有那與陸尚並不相識的,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登上門,面對陸尚的疑惑,他們只管送上禮,嘴上說著:“以前不認識沒關系,過了今日不就認識了……”

連著曲恒和幾個縣令都登門拜訪,陸家風頭可謂一時無兩。

姜父姜母也無心想那什麽赦罪書了,趕緊出來,姜父幫忙招呼客人,姜母則幫著姜婉寧多照看照看孩子,便是陸奶奶也上了年紀,素日人來人往,唯恐驚擾到生了心悸。

光是應付各方來客,陸尚和姜婉寧就應付了足足十日。

這還是因為陸尚放出話去,說好等月底在府上設宴,這才擋了一些來賓。

不等陸尚去塘鎮巡查物流隊的生意,姜家的赦罪書終於送上門來。

聖上親訓,姜家雖有過失知錯,卻也罪不至死,又念姜之源著書無數,沿用至今,聖上愛惜人才,欲重啟用姜之源,擢升太子太傅,以示皇恩行當。

姜父攜姜母謝恩領旨,卻並沒未答覆是否要回京覆職。

而在二老接過聖旨起身後,卻見曲恒縱馬趕來,當著無數百姓的面,屈膝跪在姜父身前,規規正正磕了三個頭,大聲道:“學生恭喜老師、師娘洗脫冤屈!”

眾人這才知道,原來他們松溪郡的郡守大人,也是那位姜大學士的學生。

“這陸家可是不得了啊!原本出了一個狀元已足夠紮眼了,合著那位開了私塾的女夫子也是出身不凡,人家可是京城裏正兒八經的小姐呢!”

前後不過兩日,府城便全是有關陸家和姜家的傳聞,百姓們從陸府門口經過時,都忍不住駐足觀望,欲看看這是何等神奇風光的人家。

後來聽傳旨的公公說,皇上除了給松溪郡送來赦罪書外,另有給西北大營送去聖旨,一是洗去姜家大公子身上的罪狀,二來也是命將軍數其功績,上奏朝廷,好行封賞。

姜父在拿到赦罪書後,去書房與陸尚長談一整夜。

出來後則是雙目清明,才出房門就見了傳旨的公公,應了皇上的覆職和擢拔,兩日後攜夫人與公公一起,回京覆職。

姜婉寧雖說了不會幹涉姜父姜母的決定,卻也意外姜父的做法。

她趁著陸尚陪小安安玩耍的時候問了一句,才知這與陸尚也有幾分幹系。

原來姜父無法拿定主意,對於皇帝的覆用,他擔心官場多爭端,萬一又有那步走錯了,只怕對姜家又是一場面頂之災,再來新帝初登基時,對姜家的一系列打壓,也叫他心生忌憚。

可另一方面,姜家世代為官,他又不忍叫姜家的官途斷送在他這裏。

陸尚親了親女兒的小手,覆答到:“我聽爹的意思,還是想要回朝做官的,就是害怕將來再說錯話做錯事,心裏存了兩分膽怯罷了。”

“不過我是想著,我這幾年仍是白丁,若涉及官員,恐還是占了下風,若爹真回朝做官,又是大學士和太子太傅雙重身份加持,無論是對我行商,還是對你辦私塾,也算一個庇護了。”

“我便與爹說,不妨回朝待上幾年,等幾年後我入了朝,爹再隱退也不遲。”

姜婉寧了然,湊過去摸了摸女兒的側臉,沒有繼續多問什麽。

兩日後,姜父姜母離開,在朝廷官兵的護送下入京覆職。

而陸尚則是去了塘鎮,將他離開這幾月的賬本全部檢查了一遍,又看了兩件賠付事故,因是不可抗力因素,遂減免了對運送長工的處罰。

姜婉寧又要看顧私塾裏的學生,又要幫忙操持著月底的宴請,反是少了許多放在女兒身上的精力。

也幸好陸奶奶還在家,有她和奶娘一起照顧著,才免了姜婉寧的後顧之憂。

又過兩日,陸尚從塘鎮趕回來,接手了家中的瑣碎,順便兼顧起看孩子的重任。

姜婉寧這才騰出功夫來,好生整頓了一番私塾,又見了幾個曲恒介紹和自行過來應聘的夫子,最後錄用了三位男夫子,一位教授詩賦,兩位教授經義,剩下的策問和時政還由姜婉寧來教。

再就是女學那邊,項敏負責總覽大局,在私塾裏時日長的學生們轉去做夫子,給新來的女學生們教點東西,除了念書識字由姜婉寧講授外,更多時間則由她們教導。

這樣一來,姜婉寧便把私塾裏的事脫手了大半。

月底陸家設宴,原定的三十張席全被坐滿了,而門口還有源源不斷的客人,姜婉寧只好臨時去酒樓訂了席面,又在家門口添了流水席,也算宴請過往百姓了。

就這樣,八月悠悠晃過。

九月探親假過半,許多授官的學子都要趕赴任地了。

與陸家關系一般的人不知道陸尚另有任務,還以為他也是返回了京中,這才叫家裏的客人清減下來。

殊不知,陸尚始終窩在家裏,心甘情願做個家庭主夫,無論後宅安排還是孩子照顧,全由他一手操辦。

九月中,詹順安帶著三十號人來了家中。

這三十號人都是松溪郡本地人,或是家裏無牽無掛,或是願意帶著家眷搬家,也就是能去海上行商的。

陸尚親自問了他們各家的情況,挑了兩個出去,改分去了塘鎮的物流隊,剩下的則全部留下,給他們半月時間收拾,等月底就出發上京,等候跟著李輝的商船出海。

之後他又提了兩人頂替了詹順安的位置,詹順安則被調去了京城,一面負責京中物流隊發展,一面負責新分出去的海運事宜。

詹順安家裏就他和妻子兩人,也方便直接搬去京城。

與其他長工不同的是,陸尚直接給他們置辦了宅子,就在京城正中的位置,三間房帶一個小院,直接寫的詹順安的名字,花費了六百多兩。

他沒有告訴對方新宅的花費,只將地契交給了詹順安:“你為我辦事,又是要離開家鄉,我自然也不能辜負了你,這房契你拿好,到了京城就能直接住進去了。”

“你也別急著拒絕,京城的房子可不好找,你是住哪裏都成,嫂子總不好跟著你風餐露宿吧?再說等過兩年你和嫂子添了孩子,這宅子的位置就正好。”

詹順安攥緊了房契,沈默良久,垂首道:“多謝老板。”

後來陸尚把這事說給了姜婉寧,姜婉寧也表示了讚同:“詹大哥在陸氏物流做了這麽多年,功勞無數,當得起這座宅子。”

說起京城的宅子,陸尚又問:“眼下爹娘都回了京城,阿寧日後是想在府城住,還是回京城呢?”

姜婉寧沈吟片刻:“我聽夫君的意思,海商是不是主要還是在京城一帶活動?”

陸尚微微頷首:“是有這回事,但我不出海,在哪裏都一樣。”

姜婉寧說:“但消息傳回京城,和傳回松溪郡的時間總是有差的,不如再過一兩年,我們便搬去京城吧,既能與爹娘住得近一點,也方便你日後辦事。”

“再說就算這幾年不搬,過上個四五年你辦好了皇帝的差使,入朝還是要搬去京城的,還不如趁著安安年紀小,早早搬過去,也好叫她提早適應了。”

“好,那就聽你的,等過一兩年,咱們就搬去京城。”陸尚又問,“現在可要相看著宅子?”

“暫且不用吧?”姜婉寧想了想,“等爹娘他們穩定下來,不如叫娘幫我們留意著,這不還有時間呢。”

“成!”陸尚應下。

又過半月,詹順安帶著挑選出的新長工從松溪郡出發,除了這些長工外,他們的隊伍裏另有家眷,腳程上就要變慢許多。

好在他們也不算太趕時間,能在李輝的商船出發前趕到就可。

十月底,京城傳回消息來,說是姜父已官覆原職,又領了太子太傅一職,姜母也恢覆了誥命,尋回了姜家曾經的宅子。

原來的姜府這些年一直都是空置的,他們只來得及收拾出來主院,剩下的院落還要請人慢慢收拾。

而隨著姜父覆官,又在朝堂生被皇帝委以修書的重任,彰顯了姜家覆起之勢,他先前的那些學生也漸漸登門。

姜婉寧和陸尚一同將姜父姜母送來的書信看過,只是輕哂一聲,對他們的做法並未過多置詞。

放下書信後,二人又投入到各自的事情中。

一晃眼又到了一年冬日,年關將近,陸尚得知詹順安帶走的那批人已登上了商船,只尚不知船上情況,還要等商船回來後。

他在這幾月裏尋找好了造船的匠人,因著是朝廷出錢,也沒有了銀兩短缺的困擾,商船的材料都能用最好的。

另外他也在各個地方開始招募船工,叫物流隊將招募的書帖帶去各地,再請衙門幫忙張貼,無論是否有使船的經驗,若能應聘上,後續都會有專門的培訓,工錢以海上行駛天數來算,每日二十二文。

到現在為止,應聘上的船工已足有八十人了。

就是陸尚要打的商船很大,共計兩艘,每艘都需二百餘人,還要繼續招募下去。

與此同時,姜婉寧的私塾也招了新一批的學生。

但這批學生只有女子,更多是普通百姓家來的,說好三年後若是念得好,可以幫忙分配工作,或是去項敏的繡房裏做工,或是去物流隊裏當賬房。

說起物流隊的賬房就不得不再提一句,自打年中陸氏物流就開始招手女賬房,這些女賬房不需要隨長工同住,她們有專門的處理賬簿的屋子,裏面全是女子,只要算好了當日的賬目,就可以下工回家了。

最開始時,前來應聘的女子寥寥無幾。

還是陸啟做主,將女賬房的工錢提了一成,才算招來了幾人,等後頭她們做得熟練了,他又多給了些賞錢,這才算把女賬房的名聲打出去。

如今女子也有在外做工的,但多半還是在繡房等地方,又多是上了年紀的婦人,真正說十幾歲二十多歲的女子,基本還是留在家中。

這還是姜婉寧某日和陸尚討論過的結果。

就說她的私塾裏女學生無數,可她們所學,最後真能用到實處的還是太少太少,更多人等到了年紀就會回家說親,所謂在私塾裏求學的幾年,也不過是她們人生長路上一段可有可無的經歷。

陸尚說:“除非哪日女子也能如男子一般科考入朝,不然所謂女子入學,也只會是少數人家的選擇。”

“我到有一個想法——”

“夫君請說。”姜婉寧語氣微沈。

陸尚道:“我想的是,不如先招一批清苦人家的女孩兒,用給她們安排工作作為引子,就跟當年巷子裏的學堂那般,有利可圖,人們才會動心。”

“就說若有朝一日,女子掙到的錢比男人都多,她們還會被困於家中嗎?尤其是到了尋常百姓家裏,一年幾兩銀子,可不是一筆小錢了。”

姜婉寧問:“那我又該如何找到能供給女子的工作?”

陸尚點了點她的手背:“阿寧是忘了我嗎?”

姜婉寧還有一點不明白:“夫君說……可物流隊裏不都是男人?少數幾個女眷,還是給他們洗衣做飯的老婦,哪有適合年輕女子的工作?”

陸尚笑道:“眼下沒有,可不代表以後也沒有,物流隊裏多是體力活,肯定是不適合女子來做的,但賬房裏的工作,可就不分男女了。”

……

如此,才有了陸氏物流提供女賬房的先例。

過年前,陸尚和姜婉寧一齊去了塘鎮,給塘鎮的管事和長工們發了節禮,另有其他地方的節禮,與塘鎮相同,只他們不去親自送了。

還有塘鎮的那幾個女賬房,她們的節禮與其他人並無異樣,因著是女眷,還多添了一匹布,可謂是羨煞旁人。

待二人從塘鎮返回,卻聽門房說,家裏來了客人,自稱是夫人的兄長。

姜婉寧當場就楞了,回神後猛地奔著院中跑去。

陸尚沒有叫喊,只趕緊跟在她身邊,直到到了堂廳,才見廳裏坐了一男一女。

男子並未坐在堂廳的椅子上,他有自己的輪椅,兩個木輪子可以自己調整,後面也有推扶的把手。

女子則是坐在了他旁邊,遠遠看著,側顏甚是冷清。

姜婉寧在廳門口緊急停下,發出的聲響引得廳裏的二人一同回頭。

陸尚這才發現,等在裏面的兩人皆是好顏色,男子豐神俊朗,眉眼間的淡疤也不影響他的氣質,細看還與姜婉寧有幾分相似。

那個女子雖是冷冷清清的,但眉眼也屬精細,另有一股英姿颯爽之感。

男子率先露了笑,輕道一聲:“是婉婉回來了?”

姜婉寧瞬間落了淚,望著姜知聿背後的輪椅,哽咽道:“兄長……”

然下一刻,姜知聿從輪椅上站了起來,他往前走了兩步,雙腿能看出明顯的不便,但尚能行走。

姜知聿無奈道:“我的雙腿其實已經無礙了,就是小白總怕我走路太多不好,硬是叫人給我打了這把輪椅,出進都要坐著。”

姜婉寧茫然問道:“小白……”

姜知聿撫掌,將他旁邊的女子牽到身邊,覆介紹道:“忘了跟婉婉說了,這是小白,我與她去年剛成婚,你該稱她一聲嫂嫂。”

白姝微微頷首,跟著姜知聿喚了一聲“婉婉”。

姜婉寧人還是懵的,但還是禮貌叫了一聲“嫂嫂”。

而姜知聿將目光投向陸尚,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遍,隨後問道:“這便是爹娘說的陸尚了吧?”

陸尚上前一步,拱手道:“見過兄長,見過大嫂。”

聽聞此言,姜知聿眼中才算流露一抹滿意之色。

後來兩人才曉得,原來姜知聿是三月前受了朝廷封賞,依照軍功封了驃騎將軍,帶著妻子回京領封,又在回程時轉來了松溪郡,要親眼看一看妹妹和妹夫,以及他素未謀面的小外甥女。

姜知聿帶著白姝在松溪郡停留半月,去看了陸尚的物流隊,又看了姜婉寧的私塾。

後來聽說陸尚名義上沒有官職,實際已是在替皇上辦事,也算徹底放了心。

年關一過,姜知聿和白姝就踏上了返回西北大營的路程。

姜婉寧望著利落上馬的嫂嫂,忍不住問了一句:“嫂嫂不留在京城或松溪郡嗎?”

不等白姝回答,姜知聿先輕笑一聲:“便是我留下,你嫂嫂也是不能留的。”

這話說得姜婉寧更是迷茫,到最後也沒能明白這是什麽意思。

唯有陸尚想起在飯桌上不經意看見的,這位大嫂手上的刀繭,若有所思。

兩年後,兩艘名為“破浪號”的大船自京城海域出發,同年四月,陸尚一家搬離松溪郡府城,踏上去往京城的道路。

因著陸奶奶和小安安的緣故,他們沒有趕路,就這麽一路走一路游賞著,走了足足半年才抵達京城。

就在陸尚隨姜婉寧住進姜府的那日,皇宮裏的人也收到消息。

昭和帝放下暗報,輕哼一聲:“朕還以為,不到五年之期,他是不準備入京了。”

想到那兩艘全部由朝廷出資的破浪號,昭和帝心中一片快意,已忍不住想知道商船歸來,他又能有多少回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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